2006年6月19日星期一

清华浪子梦断中关村

  今天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是一个清华大学生的创业史。

  从文章的线索来看,这个作者应该是一个牛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这才叫人生。

  不知道作者写的是不是真的,感觉这个故事都可以拍一部电视剧了,作者以悲愤的笔法道出了IT人创业的艰难,一个人成功的太快,失败的也很快,他有了如此传奇般的经历,相信以后就不会再在同样的地方摔跤了。

  真是一个凤凰涅磐,沐火重生的故事啊。

  以下是全文:

 


 

  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清华浪子梦断中关村

  作者:唐泰

  如果你三十岁左右,你多半玩过我的游戏——《古墓丽影》;

  如果你将近三十岁,你可能用过我的产品——大白鲨;

  如果你是个时髦的女士,那么你该听说过我的“电子狗”——探测狗;

  十年江湖,几度兴衰,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又是一年将尽夜,又是万里未归人。独自徘徊在冷寂的中关村大街,让孤独的背影融入弥散的冷雾,让曾经的荣耀与刻骨的悲伤随风远逝,让我在这黑暗的掩护下卸下铠甲,魂绕——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三十五岁以后,日子似乎过得比以前快了一倍,刚刚还是年头,转眼就到了岁尾,仿佛仅仅是一发愣的功夫,日子就把你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自顾自的去了。当然,那个穿着一身补丁衣服,扛着行李卷站在北京站发愣的十七岁少年也永远找不到了。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走出大山,来清华大学读书。啪哒啪哒的脚步带着南方少年的纯朴、木讷、精明,带着新奇与兴奋,丈量着这陌生的街市。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所穿越的这条破落的名叫中关村的街道将是我谱写传奇与失败、光荣与梦想、耻辱与失落的舞台。

  清华大学,是什么样呢?除了他的赫赫威名,还有些什么呢?我这个山里的少年能在这里脱胎换骨吗?

  无论如何,大学生活都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连除夕夜没钱回家而饿肚子似乎也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当然,除了繁重到不尽人情的学业之外,我还得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我修电视,攒电脑,翻译资料、倒腾配件和小商品、站柜台,开始在中关村讨生活。在清华重学习重科研而鄙视经商的年代,我不得不为筹集学费和生活费而奔波,我成了清华的另类。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一家国营单位。年青气盛的我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生活,抛下单位、档案、关系只身下了江南。

  初到深圳,我做过短工,住10人一间的小屋,靠着10块钱挺一个星期,仿佛又回到了刚刚从山里出来时的苦日子。在深圳生存不容易,但我毕竟是清华毕业的学生,我用一年的时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很棒的期货操盘手。年纪轻轻的我坐上了×××投资公司深圳分公司总经理的高位。日里股海生波,夜里纸醉金迷,我进入了我没来得及设想的人生的第一个辉煌时期。

  股市人生,潮涨潮落。一年后,随着国家政策的变动,市场风声鹤呖,我放弃了在深圳呼风唤雨的操盘生涯,只身一人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中关村。

  重回中关村,中关村已不是旧模样。在中关村的大街上转悠了两天以后,我知道我必须放下身段,放弃幻想,放弃刚刚习惯的奢华,重新开始奋斗。

  以一名软件程序员的身份,我进入了国家光盘中心,开始闯荡我的江湖——中关村。这一闯,就是十年。十年的风雨十年的钟声,十年的心事十年灯,少年才子江湖老,雏凤清于老凤声。

  国家光盘中心,那时也叫金盘公司,是中国当时最大的光盘中心。在这里,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光盘,第一次知道了“游戏”。

  在海淀图书城的柜台里,我一站就是三个月:进货、出货、放货、存货;开发、生产、销售……我在卖货中学习,在学习中悟道。道非道,非常道……

  几个月后,我成了光盘中心的市场部经理。

  带领着几名销售人员,我们左冲右突,破关斩将,将光盘的销售额从每月的2万提到每月20万。就在我欣喜着等着我该拿到的奖金的时候,领导告诉我:“哪能给你这么多钱,你怎么能拿得比公司”一把手“还多呢?!!!”

  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国家光盘中心,借了5万块钱另起炉灶。都说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我当时真是不知道什么叫“怕”。年青的我还来不及知道“刚极必折”,没心思去想“盛极必衰”的道理,对人心和欲望、体制内外的东西都缺乏把握,这些埋下了我祸起萧墙的种子。

  但当时我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正被自己的创业梦想激动的难以自持。在经历了整整六个月的挫折、等待、冷遇、欠债、绝望后,我接到了让公司起死回生的第一笔单子:300万。

  从此,风生水起;从此,笑傲江湖。

  那是一个软件行业刚刚兴起的年代,也是游戏产业的黄金时期——一个产业在刚刚兴起和毁灭时,满地都是机会。而清华的教育让我具有了超前的眼光,深圳的操盘生涯让我具备了赌徒的心理素质,国家光盘中心的经历又操练了我对行业和市场的认知,再加上一点运气,那么我的成功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短短两年的时间,我的公司开发、引进了诸如:《古墓丽影》、《时空游侠》、《死亡地带》等名动一时的游戏,通过如鬼才般的市场运作,我的公司很快就占据了中国的游戏市场高达60%的市场份额。现在30岁左右的人,只要是玩过游戏的,谁没玩过《古墓丽影》?现在市场上10元/张的光盘,当时我们的售价高达180元/张还供不应求——我的公司成了经销商们赚钱的信念。

  我向当时的大众普及了“游戏”的概念;我曾让“游戏”这两个字覆盖了“软件”;我左右着“游戏”光盘市场的动向,操纵着几百家经销商的生意;上电视、上报纸、登讲坛,我成了风云一时的“人物”。

  太快的成功里有那么多的浮华,兴盛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而这些都是那时没有经验的我所不能觉察的。成功太快了,成功太容易了,而过于轻易的成功也很快让年青的我飘飘然起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正像当年的周瑜一样,我没有防备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没有想到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没有“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的心理准备,理所当然的,我被暗算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公司被封,财产被罚没,一个“侵犯他人著作权”的借口,将我从“人上人”突变成“阶下囚”。

  不进监狱,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有这样多的小偷、强盗、流氓、地痞;有这么多的肮脏、龌龊、卑鄙、下流;有这样多的恃强凌弱;有这样多的暗无天日;有这样多的麻木不仁;有这样多的痛苦和绝望……

  牢房的大铁门刚在身后关上,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号里有几个人,已经是满天的拳头飞舞——即是见面礼,也是下马威。这是号里的规矩——直到我再也不能挣扎为止。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已是晚上,在北方的寒风中我又被扔到风圈里,一盆一盆的冰水当头淋下,我不知道用“刺骨”两个字是否可以形容,只知道被拖回号后,凝固在我伤口上的全是冰块……这里不是人的世界,是兽的地盘——而我是一个弱小的毫无抵抗能力的“虫”。

  如他们所愿,我被整懵了——无数的拳头、无尽的暴力、残忍的污辱、数不清的提审;狱里的、狱外的、犯人的、管教的……,慢慢地我的精神彻底垮了——从本能地解释、申辩、哀求,到麻木,到绝望……,终于,我准备“低头认罪,好好改造”了。

  但在预审室里签名认罪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什么身体里的一股热血向上翻涌(我不知道这是一个男儿最原始的血还是清华的铮骨):这笔落下去,我将让“清华”蒙羞,我将永远不能直着身子做人,我永不配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我将永远象条狗一样活着!!!终于我抬起头,对着警官大吼:“我是冤枉的,你们逼我承认,我跟你们拚了!”

  我将审问笔录撕了一个粉碎,冲过去掀翻了审问桌、砸烂了审问室的台灯……当然,我招来了“铁拳”,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模糊的记得咬住了一个人的手指……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来号中老大告诉我是第二天),当我醒过来时,已躺在号中的茅坑边上,老大走过来扔下一个窝窝头:“傻×!”……

  又过了二天,看守将我提出去,问:“你丫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问:“喂,抽烟吗?”

  我没说话,双眼盯住他……

  我看见他打开抽屉,拿出一盒皱皱巴巴的天坛牌香烟,抽出一支扔向我,我没接,烟碰撞在我身上,翻了几个身,掉在了我的脚边……

  我盯着他,用眼扫了一下脚边的那支烟,又盯住他……

  他将手中抽完的烟屁股扔在了我的脚下……

  我盯住他,慢慢蹲下去,拾起那支天坛烟和烟屁股,轻轻嘬了一口,又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我,于是,我迫不及待地猛抽几口。

  “空……”我巨烈地咳了起来。

  “你丫慢点,这儿没人”

  ……

  过了一周,我又被提到了预审室。我已无话可说了,这一天的笔录是一张空白的纸,在让我签名时,我写上 [我冤枉]。

  审问员怒吼:“你丫找死!”

  我非常平静地回答:“是的,我想找死”

  “你说你丫冤枉,让你丫说你不说!现在是让你丫签名!明白吗?”

  “哦,对不起”于是我又写下 :××冤枉。

  “看来你丫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审问员握着拳头走到我面前。

  我抬头看着他,平静地说“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如果你要打的话,有本事就直接把我打死,否则,我一定跟你拚命!”

  “打你丫,……,脏了我的手。” 审问员又走了回去。

  接下来,天天提审,审问员换了一个又一个,走马灯似的——但每天的笔录仍是一张空白的纸。让我签名时,我都写上: ××冤枉。

  这段日子,是我的转折点,我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了。我开始明白了局子里的内部结构,比如:预审科、刑侦队、看管科、住监检察室各自的职责,又分清各式各样关系:预审员、刑侦员、管教、住监检察员、老大、老二……

  在刑侦员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欺诈”;在管教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不打对的也不打错的,只打不长眼的”;在住监检察员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在老大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大流氓”;在老二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阴毒”;在老三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地痞无赖”;在预审员那儿我深刻的体会了“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我开始仔细分析号中的现状,我必须改变自己在号里的生存状态,以应付来自预审方面的巨大压力——我必须出去,这里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外面才是我的世界,有我的自由,我的事业,我的爱……

  在号中,我的地位是倒数第二,如果能到倒数第四,那老二、老三、老四就不会过多地折磨我了,我就有精力来对付每天的提审。

  老大象一个有知识的人,但自傲而孤独……

  老二是一个毒贩,右手少了一个食指,所有整人的主意都是他出的……

  老三是强奸犯,已经三进宫,家中不时送钱,有人罩着……

  老四是拉皮条的,N次进宫,力气最大、声音最大……

  老五是个惯偷,N+1次进宫,滑不留手……

  还有小偷、抢劫的、运假钞的、吸毒的、贪污的、卖光盘的、倒汇的……,包括我在内共28个。28个活生生的男人挤在这狭小的牢房和精神的荒漠里,罪恶的、阴暗的闹剧是每天打发时间的最佳方式,以此来冲淡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无助。

  但是每一个人又都那样仓皇,仿佛丧家之犬,天天盼望着奇迹的出现,可以逃避即将来临的审判。他们看见别人受难,心中会有一丝快感;某人被判重刑时,又是幸灾乐祸,又是恐惧;当某人被轻判时,又是羡慕,更多的却是妒忌。——而我对审讯的顽强抵抗却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即是愚蠢——好汉不吃眼前亏;

  又是笑话——看你丫能挺到几时?

  一点佩服——好硬的骨头,连审问室都敢砸!!!

  这是另外的世界,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而我只能适应。我必须承认:我不再是风云一时的“唐总”,不再是受人尊敬的“唐老师”,我的身份是:“犯人”。而局子又是什么呢?——不过是一群有执照的流氓管着一群没有执照的流氓,和把不是流氓的人变成流氓的地方!!!

  我不再抵触同号的犯人,开始跟他们套近乎,拚命的记住他们所说的脏话、黑话、道上话,在脑子里模仿他们的动作,想像着他们的思维模式,学着用他们的语言,用相同的身份与他们对话……

  在这28个人里,我是身体最瘦弱、个头最小的一个。若是抡拳头打架、比力气,我永远也占不了上风——只能智取了。

  我发现香烟是号中的禁品,是地位的象征,是指挥犯人的权杖,而我要用它改变我的处境!!

  一天,我的计谋终于得逞了。老四正将卖光盘的打得死去活来时,管教出现了,于是老四被关小号,老二被调号。晚上,老大走到我面前说:“是你丫干的”,手一挥,老三和几个喽罗一拥而上,将我暴揍了一顿。第二天,管教看见我头上的伤问:“是谁打的?”“昨天晚上,我放茅时,在墙上撞的”我平静地回答。

  管教将我提到管教室:“看不出来你丫还会做人,学得挺快嘛!不象一个知识份子”

  这一次管教给我一支天坛烟,我只抽了一半,悄悄掐灭,带进了号中,将这最珍贵的烟屁股双手献给了老大……

  又过了几天,我坐上了老二的位置……

  随着在号子里地位的改变,我的精神状态一天天好了起来,思维似乎又回到从前一样敏捷、跳跃,我接受了犯人的身份,也开始学会整治号子里新来的、不听话的……

  但这些都引不起我太多的快感。我寻找一切机会接近管教:擦筒子、通粪坑、理发、推饭车、水车、骂新人……只要能捞到的“油水”,绝对死抢(曾把一个与我抢活的犯人往死里打。罪过,罪过)。一见到任何管教,立即“粘”上,从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一直“喷”到西藏风光。

  “嘿,你丫会修计算机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我后面传来。

  “我原来就是开修理店的呀!我的哥哥!”条件反射般从我口中冲出,这时我还未来得及回头。

  来到一间从未来过的管教室,床边放着一台早已发黄的计算机。系统起不来,一看原来插了一张软盘,进BIOS,改为硬盘起动,OK!系统起来了,前后共10秒钟,我连软盘都懒得取出来。

  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滑过……

  久违的计算机呀!这是另一个世界的闸门,它才是我的生活——人的生活。眼中的泪水早已喷涌而出,猛然间,我想起这不是哭泣的时候,忙趴在地上,假装低头去看主机,再揉眼睛,“靠!眼睛掉在沙子里啦!!!”

  接下来,开始“喷”游戏,这是我的专业,直“喷”到管教要拜我为师。

  后来,我的活儿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端了——替管教们当枪手:职称考试啦、英语考试啦、总结报告啦、宣传稿啦都由我一手承包,我甚至也给管教的孩子改作业了。随之而来的是我们号子里的烟屁股越来越多,到后来,我居然能将整包的天坛烟带回到号里,运气好时还能带回一支、半支管教抽的“过滤咀香烟”。这时我跟老大已成了铁哥们,又将一个力气最大的出租司机提升为老四。

  孤傲的老大在这号里已经呆了三年多,他曾是某部委里的一名前途无量的处长。知道北海事件(当年南部边陲小城的一次房地产热潮)吗?他就是那次运动的始作俑者、策划者。当初他带着部里的2500万去,两年后已带回近5亿资金,同时也带来了纪检。

  罪名:贪污4.2亿,挪用公款2.2亿。当初是被关在七处的(道上话,15年以上的重刑犯关押地),怕他串供,转移到此。目前已开庭二次。

  似乎因为久已没有对手,老大抓住我之后开始没日没夜的“穷聊”,我们谈文学、历史、天文、地理、经济……一次我们聊得忘乎所以,“招子”没放亮,被巡视的管教撞见了:“你们俩个瞎×聊咋?”

  “报告管教!我们俩个在放屁!”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管教乐了,“靠!能聊出钱来吗?我在这儿守你们丫六年了,一个月才挣380块,瞎×聊!”

  老大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报告管教!挣1000块以上的,全都在里面呆着呢!”

  管教更乐了,“以后不许瞎×聊”,抬脚就走。

  我一看管教要走,急了,高声喊:“报告管教!”

  “什么事?”管教又走回来。

  “没……没事,我自己去放茅……”两眼紧盯着管教手中的香烟,做了一个鬼脸。

  “你丫欠揍……”管教将抽了一半的烟屁扔在门边,转身走了。

  我“啪”地弹了一下手指。

  “谢谢管教!我们一定好好改造!”28名犯人齐声喊道。

  老四窜上前去,将烟屁股“请”进来,双手给我献上。

  在与老大的“穷聊”中,我开始佩服他的知识面、智慧和对事物的独道见解。终于有一天我们聊到了我的案子上。

  “兄弟,你倒底是什么罪名?”

  “侵犯他人著作权罪”。

  “我知道,刑法第×××条‘以赢利为目的,未经著作权人许可,擅自……’”他背诵出来了,“是谁的版权?”

  “英国××公司的。”

  “你认识他们吗?”

  “怎么不认识?我还跟他们签订了版权合同。”

  “那是怎么回事?”

  “合同里签了5万套,注明我有追加的权利,于是我就生产了15万套。可在付了第一批5万套licence的费用后资金回笼慢了,剩下的付款就拖延了。”

  “这是经济纠纷,是民事案件,不是刑事案件啊?”

  “为什么是民事案件,不是刑事案件?”

  “你可以实话实说呀?‘目前资金紧张,以后你会还他的’……等等,没有这样简单,你肯定是得罪人了!”

  他想了一下:“你别打岔,我问你,你挣了多少钱?他们为什么打你?我看见你有四次都被抬回来?”

  我就一五一十地将他们是如何审讯,如何诱供,以及后来我又如何将审问口供撕毁,将审问桌当场推翻。

  他惊异地看了看我:“看来你是我在这里呆的三年多以来,第一个有希望走着出去的人”。

  过了一会,他又说:“只不过我也替你羞愧,你是清华大学毕业的,连最基本的法律知识都不懂,中国要民主化、法制化还有五十年!”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老大开始对我的案情越问越细,甚至连预审们的长相,官服的新旧,抽的什么牌子的烟,审问员与记录员的座位距离等等,一切我想到的和没想到的全部细节都问了一个底朝天。

  这以后的审问,我对付起来就轻松多了。审讯就像是一场经过彩排的演出,也有点像我在公司打Game的感觉:因为常常是预审提的问题,就是我与老大头天晚上“穷聊”的内容,甚至有时老大提的问题与预审的问题连一个字都不差。就像是我在跟预审员玩《古墓丽影》,我早就知道何地会有一个悬崖,何时会出现怪物。

  我知道,我碰上“高人”了。也许,老天爷让我从云端摔进这人间地狱,就是要让我有机会结识这个“高人”——这是机缘,我当珍惜。

  慢慢地,我们开始不再纠缠于具体的案子,不再纠缠于细节,我们聊起解放战争史,聊各个战役中兰军红军对比力量的此消彼涨。而这段时间预审们也明显地加快了节奏,提审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审问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只能机械地回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的毫无新意的提问。最后每天能提审三次,晚上审到深夜1、2点。而每当疲惫不堪的我在深夜被押回号子里时,老大都没有睡,他总是一脚将睡在外面的一个犯人踢起来,从被子里端出一盆水,说:“兄弟,来!喝点水。”

  我知道这是老大命令他们用身体温暖的水,每次端着这盆水,都忍不住掉下泪水。

  “咋地?他们又打你了?”

  “他们敢!”我赶紧将整盆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这才是我的兄弟,不就车轮战嘛!别理他们,咱们今晚讲济南战役”

  我掐算着日子,知道法律规定的大限就是这两天,必须结案了。这一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就把我提到了审问室,一直审到下午5:10分,才把我押回号中。我昏昏沉沉地端起老大递过来的水,刚要喝,又传来了提审我的叫号声。“当”,手中的水盆掉在了地上,我木然地转过身子,向门口走去。我感觉到好象有人在后面拉了我一下,我没回头,继续往前走。突然老大冲了过来,揪住我的衣领,一个大耳光就掴到我脸上,好痛!

  这时,提押我的人已来到了门口,看见了这一幕,大吼一声:“你们丫干咋?”

  疼痛和这一声大吼使我清醒了许多,我恶狠狠地盯了老大一眼:“那窝窝头是老子吃的又怎么样?”

  “快走!” 提押的人催促道。

  我来到预审室,感到有点不对劲。平时审问我时,一般都是三个人,偶尔有几次是两个人,为什么今天只有一个人?

  我开始提防了,仔细回答着审问。审问员一边问,一边记,不时给我一支烟抽,有时还闲聊几句。那天晚上,似乎他记录得特别的慢,时间也过得特别的慢。我强挺着等他一笔一笔写完……

  终于听道:“以上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是的”

  “那你在这上面签上你的名字”

  “我要看过后才签字”

  “给你,去看吧!”

  我接过来一看,不对!!!这不是我们刚才的审问内容,心里明白了。

  “这不是我们刚才说的内容”,我将笔录还给了他。

  “不管是不是刚才说的内容,你看一看,我写的是不是事实!?”

  “不管是不是事实,只要不是我说的,我就不能签字”

  ……

  “你丫真是不识好歹,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

  你丫不签是不是?没关系!我在后面注上‘疑犯拒绝签字’就行了“

  他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那叠假口供,拿出一支烟点上。

  我的脸胀得通红,身体里一股股热血往上涌,双眼死死地盯住他。“跟丫拚了?!!”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了老大的声音:“冷静!”

  我盯住他,过了好久,慢慢说:“你说你写的都是事实?没写一句假话?”

  “当然!”

  “那我看看”

  “这就对了嘛!”他把那叠假口供递了过来。

  我接过那叠假口供,紧紧纂在手里,高声叫喊:“住监员——”

  他一下子就跳了过来,死死的卡住我的脖子,让我喊不出声来,我就拿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我们僵持着……

  “哥们儿!你别喊,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

  “我服你了,我当着你面把它烧掉,你还给我吧!”

  “我信不过你!!!!”

  “那你想怎样?”

  “你把笔给我,我写完后才能还你!”

  我接过笔来,在每一页上写到:[以上不是我说的]

  他接过那叠假口供,苦笑了一下,一页一页的烧掉了。

  “你丫滚吧!”

  我站起身,又坐下,“给我一支烟!”

  他抓起桌上那盒烟扔向我:“抽吧!抽死你丫!快滚!”

  我拾起那盒烟,将它藏在内裤里,走出了审问室。

  从那以后,预审们再没有找我了。接下来就是黑暗、漫长、永无止境的等待。

  破天荒,有一天传来了提老大的叫号声,我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丝古怪的表情,立即又恢复了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态,“兄弟,我去去就来!”

  到了很晚老大才回来,表情十分颓丧。坐在那儿一天一夜,没吃任何东西,也没有说一句话。这一天号里象死一样静,平时乱窜的老鼠也不见了踪影。

  “兄弟,可能你已经猜到了,他们让我贴墙(黑话:死刑),虽然我已经上诉,估计希望不大”

  “老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来咱俩的缘份快到头了。在这里,你是唯一听得懂我说话的人。你的悟性不错,有一定的天份。出去后要好好地给我活着。”

  “我的老婆和孩子,你不用去看他们,我的孩子叫×××,等他长大了,如果撞到了你手上,可以帮帮他。”

  “从现在起,不要想我贴墙的事,也不要想你的案子,四个月后,他们会来请你出去的。”

  接下来,老大开始讲金融、讲商业、讲战争……他滔滔不绝,把他在商海政坛中惊心动魄的事件一一细述。到了晚上,他说时间不多了,不允许我睡觉,又强灌给我一大堆自创的理论,听得我似懂非懂。他说:“兄弟,时间不多了,我不能细细的给你解释。你悟性很好,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现在我要你把我的话牢牢记住。你要帮我活着,也帮我来检验这些理论的正确性……”

  “尾灯战术”、“大红灯笼上架下架”、“池塘理论”、“渔杆战略”……有的我听懂了,有的我没有听懂,但人之将死,我只能一古脑地全部记下,反正这都是老大走前说的。

  第三天一早,来了三个陌生的官差,说老大该转监了。老大站起来,慢慢的说:“人活着,得有一种精神。”

  这是老大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大走后,我坐上了老大的位置,但我再也不喜欢说话了,整天只是望着那一尺见方的窗户发呆。

  四个月以后,我从监狱里活着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张“无罪释放通知书”。

  从天堂坠入地狱,一步而已,但要想从地狱重新回到天堂,却难如登天!!!!

  多少个漫漫的长夜,我睁着眼睛到天亮——活着到底有什么的意义?

  多少宾朋好友,如今成了陌路!!!——所谓友情,大概也就是树倒猢狲散吧?

  多少曾以请到我为荣的单位,如今在我的面前关上大门——这就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吗?

  曾经的出有车入有仆,如今是家徒四壁——不是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怎么就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而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多少次,我在十六楼的窗口徘徊,这窗口像漩涡一样吸引着我——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既然没有跳下去,那么生活就得继续。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中关村更不相信眼泪。

  中关村还是老样子,只是人更多了。“大哥”已经换了几茬,这时我反倒觉得释然。反正是四通桥上无人识,破帽遮颜过闹市。我应聘进了××集团成了一名销售。

  销售就销售吧,反正是卖东西,不过是从软件变成了硬件。

  中关村不大,毕竟被人给认了出来。于是,我又成了××集团的市场总监。为了感谢他们对我的好,我把图形压缩卡从每月10块的销量卖到了每月1万块。我开始有意识地运用起了老大的理论,并在实践中慢慢地寻找他的不足,一点一点地完善它。 “大白鲨”就是我这一时期的“作品”。我开始研究起“游击战”和“阵地战”,我也觉得:“人活着,得有一种精神。”

  有过多少往事,如今已随风而逝;有过多少朋友,如今又在何方?

  多少还相濡以沫?多少已相忘于江湖?

  再一次创业,我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细细的点数一下自己的资本:两只不懒惰的手、善于观察的眼睛、还算聪明的大脑、两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不多的积蓄。在这个已经进入了资本竞争的时代,要想白手起家,谈何容易?

  是否还要在“只能继续在冬天里以独自长跑取暖”的IT产业里深耕细作下去?

  行业山头林立,产品星罗棋布,哪里是我的立足点?

  平均利润的下滑,怎样才能保持产品的高额利润?

  我选择了安全技术。经济持续高速发展,将来人们一定会更加关注自身安全,这个产业——也许就是下一个金矿???

  剑走偏锋,棋胜险招,直奔个人隐私安全。

  “探测狗”是我的开篇之作,也是一块问路之“石”。一系列的运作之后,“探测狗”热了起来,报纸、电视、互联网由此开始狂炒“隐私”,甚至有媒体惊呼:这是一个未曾预料的黄金产业。

  虽身处浪尖,外界褒贬有加,但我深知自己的难处与不足。“探测狗”是一个比较狭小的市场空间,大公司不屑做,小公司做不来,我才能以奇兵取胜。金脉初显,星火燎原,然我兵微将寡,资源有限,虽胸藏锦绣,腹有良谋,但凭匹夫之勇,又何以图天下??……

  前路漫漫,知音何在?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庆幸的是,经风历雨后,我依旧年轻!!!我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但热血仍在。我减少的是莽撞;增加的是经验;记住的是教训。我曾领导过几百人的公司,也该知道如何带领一个创业的团队从头再来。凤凰涅磐,沐火之后将是重生!

  年头岁尾,辞旧迎新。写这篇手稿,是为了忘却,忘却那渐已远去的亡魂。也是为了迎新,迎接新的生活,新的朋友。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作者简介:唐泰,1992年毕业于北京清华大学,现任软媒安全技术实验室的总工程师。多年以来一直从事安全技术领域的研究工作,是国内第一个反偷窥设备探测狗的发明者,“手机安全解决方案”的倡导人和积极推广者。在通信安全和生物安全领域,唐泰工程师进行了很深入的探索。主要科研成果有:移动电话安全检测系统、移动电话屏蔽系统、生命探测系统、纳米材料技术…… 地址:北京清华大学84-172信箱安全技术实验室 Add:No.84-172 Post box,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China 邮编(Postcode):100084  E-mail:ttai@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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